一只鲸鲸鲸鲸

随时跑路

【毕侃】媒妁之言 (1-2)


村里放牛娃x落魄少爷(dbq
不知道发生在哪个时代哪个村的架空土味乡村爱情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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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李希侃睡醒的时候,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没有了城市的喧嚣繁华,眼前的一片都是贫瘠和荒凉,剥开了有血有肉的鲜活气,只留下了光秃而原始的躯干。

耳边传来“哞——哞——”的声音,绵长悠远,李希侃有些好奇,摇下车窗想伸出头看一看,差点被漫天的黄沙眯了眼。

算了,后半辈子都有得看了,也不差这一回。李希侃揉着眼睛缩回脑袋,悻悻地想着。

“马上就到了,你准备一下。”陈叔从后视镜看了李希侃一眼,“头发乱成这样,人闺女还不定看得上你。”

这个司机前两天刚上任,不知道情况的时候还一个劲“二少爷”地叫,态度还算谦卑。现在倒好,接到这个苦差事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,一路颠簸还不忘挖苦他几句,好一个落井下石。

家里上上下下,真是没一个不识时务的。

除了自己。

所以他不被这个家欢迎,理所当然地被赶了出去。

李家和毕家的确曾经关系要好,不过那都是上上辈子的事了。现如今两家地位悬殊,毕家也知道高攀不起,以前的约定也只当是一句戏言。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,李家恐怕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还曾许下过这门亲事。

这事往小了说,就是李希侃在校和同学发生了小争执,冲动伤人,不算大错;往大了说,那就是在动员大会的时候和无产阶级成员产生冲突,无视组织无视纪律,是质的错误。再严重点,他就是典型“右派”分子,是所有人打击、批斗的对象。

万幸的是学校把这个事压了下来,说李希侃年纪小,没有什么自主思考的能力,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和同学发生争执没有什么成分不成分的问题。

可那个年代最擅长的就是小题大作和借题发挥。

李希侃敢在动员会惹事,肯定少不了家庭因素的影响。于是上头专门成立了办案组,来调查李希侃的家庭成分。

李父在办案组成立前就从朋友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,他们家在浙江也算是有头有脸,怎么也丢不起这个人。更何况家里还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“污点”。李希侃大嫂的二姨妈家里是开铺子卖布的,要是这么被添油加醋的一说,保不齐就成了资本家,本来就是火烧眉毛,如果被查出来再这么一火上浇油,李家老老小小一个都保不住。

李父就突然想到了这门亲事。毕家上上下下三代贫农,曾祖父还是抗日烈士,是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人。李父当即立断,决定让李希侃入赘到毕家,给他们家的成分提纯。李父一封书信连夜派送出去,简单说明了缘由,急不可待地写上了李希侃的生辰八字,生怕毕家不愿意,还往里面塞了一千块钱,一时间倒不知道是谁高攀不上谁了。

毕家收到书信的时候自然是高兴的,想到李家是大户人家,愿意承认这门亲事是好事,自家的确有个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,便把两家孩子的生辰八字送给了他们村的一位博学的先生,那位先生是个大家,传闻有半仙之体,谁家婚嫁都会请他算一算,算是讨个彩头、图吉利。

这么一算不得了,两家孩子的八字婚配是大吉,这可是美满良缘天作之合。毕家人喜出望外,一封书信回了过去,李父打开信看了看内容,又看到原封不动退回来的钱,心里顿时五味杂陈,然后连夜收拾行李,准备把李希侃送走。

两家的婚事商量得好不仓促,李希侃走得慌乱,随身佩于脖子的玉坠也忘了戴,那是他母亲给他求的,求的是一生顺遂。坠子挂绳有点长,玉石原本落在胸口,现在没了,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。

送别的时候母亲哭得泪眼婆娑,和站在一旁一脸平静的父亲形成鲜明对比。整个事情是因他而起,到最后也是由他结束,说到底他就是个牺牲品,他们要用他一生来保一家平安。

大哥向来是最会做人做事的,他走上前拍了拍李希侃的肩膀,道:“你先忍耐一段时间,等风头一过,我们就想办法把你接回来。”

分明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,却说得跟去避难似的。李希侃这辈子也学不来这般圆滑世故,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家人。


“到了。”陈叔从车上下来,脚刚落地,新买的鞋上就蒙了一层灰,他略有些心疼地拍了拍,终于发现这灰根本就不可能拍掉。那是隐匿在空气里,融化在温度里的丢不掉的东西。

陈叔略有些嫌恶,也懒得管这些黄土风沙了,毕竟这辈子他大概也就来这么一次。

他还算尽责地打开了后备箱,帮李希侃把行李放了下来,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,嘴里念念有词,有的地方好像挺绕口,他还时不时磕巴一下。

李希侃看在眼里,心底冷笑了一下:“一路上麻烦陈叔了。”

“没事。”陈叔摆了摆手,眼睛盯着手上的纸,似乎是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字,额头还沁出了一点汗。

“所以,您请回吧。”李希侃走上前把那团纸叠好,放回了他的口袋里,“说媒的事,就别操心了。”

“这怎么行,老爷子说了,这老一辈的规矩不能丢。”

贴身的玉坠都能丢,这规矩怎么就不能丢了?

“不就是说媒吗?我亲自来说,您也好和父亲交差。”李希侃拿起了行李,一副要走的样子,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嘛,我没忘。”

陈叔也没怎么读过书,不知道这媒能不能自己给自己保,这时脸上才有些犹豫,站在车门外,不知该不该开车门。

“再不走,小心衣服也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到时候洗不掉了可怎么办。”

陈叔不傻,怎么可能听不出嘲讽之意,他咬了咬牙,打开车门扬长而去。李希侃望着车渐行渐远最后淹没在漫天风沙里,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。

终于可以从囹圄中脱身了,李希侃心情莫名的畅快,低头看了眼伫立在脚边的那块石碑,上面写着三个大字,李希侃禁不住念了出来:“黄、家、湾。”——黄家湾怎么还会有人姓毕?

李希侃困惑地想到。

往黄家湾的深处走去才渐渐感受到了此地的有趣之处,四周偶有欢声笑语,却只能见树未能见人,抬眼是料峭的山崖,低头遍地人家。李希侃曾在书上看过这种建筑群,当时就好奇得不得了,现在真见着了,只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不真实之地,处处是玄妙,处处都是未知数,处处都是他看不见的未来。

有一家门洞口站了三两个人,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,在看到李希侃过后都面露喜色,他们各个肤色黝黑,笑起来的时候颧骨高突,又红又亮,看起来跟吉祥娃娃似的。这应该就是毕家了,李希侃想到。

李希侃也不怕生,主动和他们打起了招呼:“叔叔阿姨好、大哥好。”

“诶诶,你好你好。”一位年长的男人走上前,两只手伸去握住了李希侃的手,一双大手粗糙又厚实,李希侃愣了一下,也急忙双手回握住他,对他礼貌地笑了笑。

毕父把李希侃请进了院里,四人坐在院中心,相互寒暄了一番,大哥性子比较急,便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怎么一直没见到你们家小姐?”

小姐?我们家只有三兄弟,没有小姐啊。李希侃还未来得及开口,便看到毕母在门洞张望:“雯珺?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?咱家的牛呢?”

“我让新淳帮忙看着了。”

李希侃回头看去,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正往院里走,门洞洞口的光线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发光,他利落地摘下头上的草帽,鼻梁挺拔,眼神清澈,有种不属于世俗的超脱感。

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希侃一眼,随后微笑地向他点了下头,算是打了个招呼:“你好,我是毕雯珺。”

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和周遭的环境相比看起来过于特殊,还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名字让他太震惊,李希侃有些魂不守舍,本能地回答道:“你好,我叫李希侃。”

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终于是明白了过来。

“真是造孽啊——”毕母遭受不住这个打击,哭喊着嚷嚷起来,大哥赶忙安慰,毕父相对来说最为冷静,知道家丑不可外扬,把剩下四人拉进了屋里,拿起烟袋狠狠吸了一口才终于平复了心情。

李希侃和毕雯珺都颇为淡定,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局外人。


本就是一场闹剧,如何荒诞地开始都不足以让他们惊讶了。


(2)

黄家湾就这么一点儿大,村头的风吹草动下一秒就可以传到村尾,更何况是婚丧之类的大事。两人八字送给蔡先生那天就不知道被哪只眼睛看了去,毕家的小儿子要娶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事不知不觉早就在村里传开了。

毕家人都低调得紧,不爱到处炫耀,但也不想招人口舌,毕父抽完了一袋烟,用烟袋锅一下一下地磕着桌子,他们都知道他在思考,便安静了下来,等一家之主发声。

李希侃也是懂得看眼色的人,站在毕雯珺的旁边悄悄地打量着这一家人。

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是他意料之外的,但他却没觉得有多糟糕,坦坦荡荡地当一个提线木偶就对他已经足够。从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是一无所有,所以现在他也一无所惧。

“希侃啊。”毕父清了清嗓子,“这门婚事着实是商量得太过仓促了,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,我们只能先和你说一声抱歉了。”

“哪里哪里,是家父操之过急了,可能中间也有太多误会,让您看笑话了。”

“那……这婚事,我们退了它,可好?”毕父问道。

退?不能退,李希侃知道他回去便是一场免不了的灾难,刚打着算盘准备开口,没想到毕家大哥的反应比他更激烈:“这婚事不能退!”

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他,大哥赶忙说道:“这婚事要是退了,岂不是让全村人笑话?到时候我们毕家的脸该往哪儿搁?”

“这可是你弟的终身大事!还管什么丢脸不丢脸?”毕父说道。

“正因为是终身大事,才得谨慎考虑啊。”毕大哥语气也弱了下来,“村里不都打算推荐雯珺读大学了吗?如果出了这茬,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毕家乱吹牛,要是把名额给弄丢了,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?”

毕母终于开了口,她向来没有作主张的权利,只好看向毕父:“那、那可怎么办?不能让雯珺的书白读啊……”

毕父此时也犯了难,想到事关儿子前程,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,深深的叹了口气,一家人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
毕大哥抬眼看了看李希侃,犹豫地开口道:“我有个法子,不知能不能讲,如果你介意,我们就想想别的。”

李希侃笑了笑:“说吧。”

“咱们办个婚礼,但暂时别登记,让村里人知道有这婚事就成。”

“我们哪来的新娘办婚礼?你糊涂了吗?”毕父忍不住说道。

“其实希侃他……看起来挺白净,我们找不到其他人,让他假扮一次就可以了。”毕大哥略带歉意的看了他一眼,“之后便说弟妹水土不服,身体抱恙无法见人就行了。”

“这瞒得过一时,如何瞒过一世啊。”毕父说道。

“雯珺还有半年不就要离开村子了吗?到时候就说他媳妇陪着他一起去城里读书,照顾他生活起居了呗,其实瞒不了多久,只不过要委屈希侃了。”

李希侃听完居然觉得这主意还不错,既能让自己留在这里,又能成全毕家,而且……这种新鲜事,自己这辈子也恐怕体验不了第二回,他想了想就觉得有趣,眼睛轱辘一转,随后补充道:“我在外便是来陪妹妹下乡的知青,暂时寄住在您家里,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好照应。”

俗话说的好,关心则乱。毕父想了想,也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,便只能点头同意。而毕雯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,默默地听着,然后默默地答应,冷漠到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。

毕母将李希侃安顿在了西面已经备好了的空屋子,李希侃走进去便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窟窿,关上门整个屋子就黑了,只有窑顶的窗泄了一溜幽幽的光,他有点不适应,匆忙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便打算透透气,刚打开门便看到毕雯珺从他眼前走了过去。

“诶!你去干嘛?”

毕雯珺瞟了他一眼,也没搭理他,李希侃倒也不生气,笑嘻嘻地凑上去,歪着头看他:“那我跟着你出去散散心行不?”

“随便你。”

李希侃听后便麻利地跟上了去,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,跟个小尾巴似的。路上有许多人都好奇地打量毕雯珺身边那个青年,他穿着略微宽松的白色衬衣,皮带系在腰间,显得他更为高挑,皮肤细腻透亮,头发乌黑有光泽,远远看去就气质出众。

碰到相熟的人,毕雯珺就会和他们打招呼,毕雯珺打招呼,李希侃也跟着打招呼,在他身后笑得比太阳还要灿烂,有的看李希侃脾气好,便凑上前和他聊两句,李希侃也都应着,时不时逗个乐,能把人逗得哈哈大笑。除了一直冷着脸的毕雯珺。

还有的人好奇两人什么关系,问他们怎么认识的,李希侃便神神秘秘的把手放在嘴巴旁边,指了指毕雯珺,说道:“我、准、妹、夫。”

毕雯珺脸色更黑了。


李希侃跟着毕雯珺爬了几个山坡,终于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的三两头牛,便知他是准备赶牛了。这时一个青年模样的人从槐树上跳了下来,对着毕雯珺略微抬了抬头,毕雯珺摆了一下手,他便拿起地上的草帽悠悠地走了。

李希侃在一边看着,心下了然,道:“你哥们儿?”

“嗯。”毕雯珺也不多回答,看了眼牛群,一只没少,他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扣成环状,放进嘴里轻轻一吹,又响又亮的口哨声便回荡在整片草原。

“哇!”李希侃睁大眼睛,然后装模作样地学了起来,可他就是学不会,吹出来的东西和平常吹气声没差,他丧着脸看向毕雯珺,毕雯珺却在这时转过了头看牛群,就那一瞬间,他感觉毕雯珺好像在笑。

“你刚才是不是笑了?”原来他也会笑啊,他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?李希侃好奇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,却发现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淡漠,只是神色不似刚才那般防备了。

不远处一只脖子上挂着铃铛的牛便不急不慢地走向了毕雯珺,随后几只相对来说体格较小地便跟上了它,排成了一条长队。

哟,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牛群。李希侃点点头,不得不承认动员大会的有些言论还挺深入人心,哦不,是深入牛心。

风中摇曳着“叮铃铃”的铃铛声,领头的牛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毕雯珺的面前,李希侃觉得这牛看起来温顺听话,刚想上手摸却被身旁的人制止住了。

“……这牛怕生,不喜欢外人亲近,小心它伤你。”

李希侃看着这牛头顶着的两个锐利的牛角,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。

——不喜欢外人亲近,脾气还不好,又倔。他看了看毕雯珺,又看了看牛,心里默默给这牛取了个名字。

就叫珺珺好了。

李希侃往后走去,抚摸着另一只小牛犊的背,小牛犊晃了晃脑袋,便亲昵地蹭上了他的手臂,可爱,真是太可爱了。李希侃感叹。

“所以这是何必呢?生人也不一定对它有恶意,若是不小心真的伤了人,它应该也会内疚吧。”

毕雯珺听出来了李希侃的话中话,顿了半晌,才道:“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“你怎么不好奇你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?不让我离开的可是他诶。”

“他不算外人。”

“有个心怀鬼胎的自家人,岂不是更可怕?”

李希侃见毕雯珺的脸色越来越冷,又识趣地把话题绕了回去:“我呢,不能回李家,因为李家已经容不下我了,或者说,整个温州,都容不下我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和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对,我格格不入,我成分有问题。”李希侃调笑道,“我成分有问题,那我一家子的成分就都有问题,我不入赘到贫农家,我们全家都要遭殃。”

“说完了?”

“说完了,你还可以举报我呢。说我讽刺无产阶级革命就能把我抓进牢里了,还可以朝我吐口水扔鸡蛋呢。”

“扔鸡蛋?我们这里鸡蛋可贵了。”

“那你就是想吐口水咯?”

毕雯珺冰霜般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纹:“你要不要这么恶心?”

“你就这样和你大舅子说话?”李希侃佯装生气。

“我看过你八字,你可比我小,别想着占我便宜。”毕雯珺在树荫下捡起来一本书,拍了拍,然后揣进了口袋里。

“那我怎么叫?你比我老,那我就叫你老毕吧?”

毕雯珺突然想到他母亲也是这样称呼父亲的,心里觉得略微有些不妥,但也没说话。

李希侃就只当他默认了:“所以老毕同志准备什么时候举报我?”

“一句玩笑话罢了,谁会当真。”毕雯珺轻描淡写地说道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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